关于当下中小学写作教学“读者意识”热的冷思考

张丽明

（江苏省常州市第三中学，213003，常州市博爱路156号。QQ：15776290；18912337703；15776290@{域名已经过期}）

【摘  要】“读者意识”源于写作的交际功能理论，该理论与我国当下中小学的写作教学不兼容，但它依然对我们有启发意义，因为所有的写作都属于交际行为。当下中小学生的写作以非实用类文章为主，这种写作更应该强调“读者意识”。强调读者意识对于当下我国中小学生写作的积极意义是：有助于帮助学生理解写作的基本要求，培养正确的写作态度；有助于推动学生分析读者心理，加强写作的自省意识；有助于帮助学生理解写作策略、自觉运用。

【关键词】交际功能理论，读者意识，中小学写作教学，分类，分层评价

一、 交际功能理论与我国当下写作教学的不兼容性

“读者意识”是当下的写作教学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以“读者意识”为关键词搜索，百度显示的相关论文（包括英语学科的论文）有44923篇，知网显示找到235895条结果。“读者意识”源于写作的交际功能理论，近年来，郑桂华、李海林、叶黎明、周子房、荣维东、魏小娜等一批在写作教学领域较有影响力的学者纷纷介绍和强调写作的交际功能理论，认为“当下写作教学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交际取向的缺失”^①、 “交际语境写作对解决写作教学中存在着的不愿写没得写不会写等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际意义” ^②是他们的共识。

什么是交际取向？“在真实的生活世界里，写作一定是为了特定的读者、为了特定的目的而进行的，这就是写作的交际功能。”^③为什么说当下写作教学缺失交际取向呢？当下学校的写作：一是为老师而写作——而老师并非作者想要与之交流的特定交际对象，老师“几乎是唯一的读者和权威的评判者”^④；二、为完成任务而写作（日常写作），是为功利的考试而写作（考场写作），这都带有一定的强制性，不属于解决某个交际问题的“特定目的”。这样的结果，一方面“压抑了学生原有的读者意识，打击了学生的自信心，使学生由心中有读者到心中只有老师，由喜爱作文到畏惧、厌恶作文。”^⑤一方面“尤其在高中，学生将写作视为获取分数的工具，说假话、套话、大话的现象普遍存在，完全背离了写作的表达与交流的本质，严重影响了高中写作教学质量。”^⑥这样的看法，在提倡读者意识的相关论文中很普遍。

交际功能理论起源于域外，也是当今世界各国写作教学的主流（这一点上述专家的论文里都有提及，不再赘述），不过，他们的“交际取向”针对的是实用类（应用类）文章，叶黎明指出“实用写作最鲜明的两个特征是‘读者意识’和‘真实语境’，即这类写作往往是为了解决现实情境中一个真实的问题、完成一个真实的写作任务，写给真实的读者看的” ^⑦，这里的“读者意识”和“真实语境”，就是周子房解释写作的交际功能时所说的“特定的读者”、“特定的目的”。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交际功能理论与实用写作的紧密联系。关于这种紧密联系，另一个有力的证明是：致力于推行交际功能理论的专家郑桂华，近年来亲自到中学所上的写作课也以实用类文章写作为主。

而我国的写作教学，向来都是以训练文学类文章（抒情类、叙述类）以及实用类中的议论类文章为主（下文以“非实用类文章”统称）——这样的文章类型颇受诟病，叶黎明称之为“教学文体”，认为中小学生的写作属于“既非实用又非文学、既像实用又像文学的中间文体”^⑧，但尽管如此，这类文章还是更接近于文学类，而与实用类文章的区别更为明显。我国写作教学与他国的差异性，提倡交际功能理论的专家也曾提及，在博士论文《写作课程范式研究》中专章论述交际语境写作的荣维东，在另一篇论文里就用“重表达与重交流”来概括中外写作课程目标的差异。

实用类文章写作与非实用类文章写作差异明显，所以，鲜明对应于实用类文章写作的交际功能理论，对我国当下的写作教学不具有兼容性。“交际语境写作对解决写作教学中存在着的不愿写没得写不会写等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际意义”，对这句话的准确理解也许应该是：解决我们目前问题的方式之一是补充交际语境写作，也即实用类文章的写作，通过补充实用类文章写作来“赋予写作活动充分而具体真实的言语动机，有效解决学生不愿写的问题”、“ 有效解决写作过程中的思维和内容创生问题” ^⑨……，但交际功能理论并不能直接用来解决非实用类文章写作中的问题。

二、中小学生的写作必然缺乏“读者意识”吗

交际功能理论虽然不能直接用来解决非实用类文章写作中的问题，但它依然对非实用类文章的写作教学有启发意义。因为，所有的写作都属于交际行为。交际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管写作的直接出发点究竟是什么，最终目的肯定是一致的——“写文章是为了与人交流思想情感，实用文大都有明确读者的，文学作品也是有潜在的读者群的，如果没有了对象和目的，任何写作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失去其存在的价值。”^⑩

那么为什么当下中小学生的写作会被普遍认为缺乏“读者意识”，缺失交际取向？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下中小学生的写作以文学类文章（包括叙述类、抒情类）和议论类文章为主（下文把这三类统称为“非实用类文章”），而交际功能理论对应的是实用类（应用类）文章。把实用类文章作为参照，自然会认为“非实用类文章”的交际取向不明显，因为后者只是讲述个人的故事、抒发个人的情感，而前者却是直接着眼于和读者交流来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魏小娜对传统的“真情实感”说的批评是这类看法的典型：“我国所谓的‘真情实感’写作理念本质上是我国传统思维模式在写作行为上的折射。该理念体现出鲜明的‘个体内省’价值取向，即重点引导学生以‘自我’为中心，为自己而写作，侧重自我表白。主体在进行写作时，往往是进行封闭式的酝酿体悟和主观演绎；不需要明确的读者，也不是为了交际需要，更不必依据写作对象和交际目的来调节写作。”^⑤但是，讲述个人的故事、抒发个人的情感就“不需要明确的读者”、 “更不必依据写作对象和交际目的来调节写作”吗？

被今人看做现实主义文学源头的《诗经》，里面有“‘维是褊心，是以为刺’（《魏风·葛屦》）、‘夫也不良，歌以讯之’（《陈风·墓门》）、‘君子作歌，维以告哀’（《小雅·四月》）等诗句，谈诗的社会效果或作用，表现出人们朴素的实用观念，开汉代‘美刺’诗论之先声。”^⑥这几首诗，要“刺”要“讯”要“告哀”就属于个人情感，而谁来听他们的“刺”、“讯”和“告哀”？不就是作者心中的读者吗？这个读者可能不一定明确到某一个人，但至少会明确到某一类人。《诗经》中很多诗歌还属于无意识创作，但哪怕是并非刻意成文的个人情感，也有“读者意识”——这是由人的社会属性所决定的——更何况那些有意识表达个人情感的写作呢？

且不说表达个人情感和“为自己而写作”并不是一回事，即使是最有可能“为自己而写作”的日记，也存在读者意识，这个读者是多年以后的自己。如果是名人为了方便自己将来写回忆录而记，日记就有个人档案的性质。如果是为了自我反省而记，就会多有心理活动的记录。如果纯属心情记录，可能叙述和抒情的成分会多些。

所以，并不是非实用类文章的写作就不需要读者意识了，恰恰相反，非实用类文章的写作不仅需要读者意识，甚至尤其需要强调“读者意识”。因为实用类文章的读者是“特定” 的，而非实用类文章的读者是“潜在”的，因为这种“潜在”和“不确定”，后者的读者范围比前者更广。非实用类文章又是抒发情感、表达观点的，情感和观点，一个作用于心灵，一个作用于头脑，它们可能对读者造成的影响，远远大于实用类文章。古人说“文章者（这里的“文章”无疑就是指非实用类文章吧）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应该就是基于对这种影响力的认识吧？

当下中小学生的写作被普遍认为缺乏“读者意识”，缺失交际取向，还有一个原因是教师常常被认为是学生作文的唯一读者，这个唯一的读者同时又是权威的评判者，这种关系有别于正常的读者与作者的关系。但实际情况往往是，学生都知道作文写出来是有可能在同学间流传的——写得好的作文，不常常会被老师当成“范文”宣读或者印发吗？有时候，这种宣读或者印发的范围，还不只一个班，而会是整个年级。如果作文能够被推荐发表，那自然会有更多的读者。所以，学生是可能意识到自己的作文有潜在的读者群的，并不必然是为教师一人而写作。另一方面，教师作为权威的评判者，也并不像一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必然会对学生的写作产生消极意义。一名合格的语文教师，应该是有一定专业性的读者，他对于学生作文的评价，应该既代表着一般的读者，也可能高于一般的读者，所以，尽管学生的作文首先是给老师看，但并不意味着读者意识必然受到限制，也不意味着必须靠增加发表文章的机会来培养读者意识。

三、中小学当下写作教学强调“读者意识”的意义

强调读者意识，对于当下我国中小学生的写作现状有怎样的意义？

首先，有助于帮助学生通过分析读者意识理解写作的基本要求，培养正确的写作态度。

文学类写作的基本要求是立意积极、不要说“假话、套话、大话”。为什么？文学类写作既然有 “我手写我心”的鼓励、为何又有立意积极的限制？从读者意识的角度分析，就不难解释这个问题。“我手写我心”是基于读者的接受心理作出的要求，缺乏个性的文章很难打动读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凡是心中所想都可以下笔成文，违背道德法律、文化习俗的个性化内容不可以写，低俗消极的个性化内容不可以写，这是基于人际交往的尊重原则作出的要求，因为写作是一种交际行为，作者应该尊重读者。同时，不恰当的言论，可能会对读者的心灵和思想产生不良影响，作者不能因为逞自己的口舌之快而罔顾社会责任。

 “假话、套话、大话”，立意多半是不会有问题的，为什么也反对？仍然可以从读者意识的角度进行分析。一方面，从接受心理的角度说，“假话、套话、大话”对读者没有吸引力。另一方面，说“假话、套话、大话”也违背了人际交往的诚实原则，会导致不良的交际后果。也就是说，写“假话、套话、大话”不仅不吸引人，还令人反感。

分析读者意识，能够帮助学生从理性的层面对写作的基本原则有深入的认识和理解，有了这个基础，就不难培养起正确的写作态度——无论你是渴望个人抒写的最大自由，还是渴望最大程度地吸引读者，写作，都不能逾越诚实、尊重的底线。而且必须要明白：写作不是孤立的个人行为，写作者必须有社会责任意识。

第二，有助于推动学生研究读者心理，从而加强写作的自省意识。

当下学生写作“说假话、套话、大话”盛行，可能是因为所给的任务没有能够激发他们说真话抒真情的欲望所以只好说假话，也可能是他们认为评价者喜欢所以有意迎合。而事实上，任何一位普通的读者都不会喜欢假大空，作为评价者也一样不会喜欢。所以，作为写作者，需要研究读者心理而不是想当然地揣摩和迎合。

可以教给学生的一种研究方法是在广泛阅读的基础上换位思考，想知道读者喜欢看怎样的文章，不妨先问一问在自己的阅读经验中喜欢看怎样的文章，然后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研究读者的心理、了解读者的心理有助于加强写作者的自省意识，从而在写作中有意识地针对读者心理展开写作。

第三，有助于帮助学生理解写作策略从而能够自觉运用。

写作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这些方法其实大多可以从读者心理的角度进行解释。例如为什么写故事要有波澜？因为“文似看山不喜平”，一波三折才能牢牢抓住读者的心。为什么要描写？因为具体的描写能让读者产生画面感。为什么提倡细节描写？因为细节描写相当于在一片空白的背景上呈现某一个动作或者某一种神态等，而这个简约的画面却又有丰富的内涵，能够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这些分析只是举例，未必都正确，但从读者接受心理的角度进行思考和分析，有助于学生深层次理解写作策略，真正的理解能够促进自觉地运用。

参考文献：

[1] [3] 周子房．交际功能视域下的写作教学——年度教育论著评析之十一[J] ．湖北：中学语文，2012（11）．

[2] [9] [10] 荣维东．交际语境写作——我国写作教学的发展方向[J]．山西：语文教学通讯，2013（04）．

[4] [5] 刘耀庭．中学写作教学中学生读者意识培养研究[D]．广西：广西师范学院，2010．

[6] 苏晓洁．高中写作教学中学生读者意识的培养[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14．

[7] [8]叶黎明．写作教学内容新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2．

[11]魏小娜．对我国作文教学中“真情实感”的反思[J]．北京：课程•教材•教法，2011（11）．

[12]周克平．中国古代文论读者意识与特征[J]．广西：学术论坛，2009（07）．

作者信息

单位：常州市第三中学

姓名：张丽明

学科：高中语文

职称：中学一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