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结识,缘于十三年前学校始设陶艺课程,作为美术教师,你对陶艺并不陌生,但要把它当作一门课程教学,你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不过,没有金刚钻,你还是揽下了瓷器活。
你很好学。尽管已年过半百,但为了“一桶水”,你不辞辛劳地往返于宜兴与常州。在当地陶瓷学校,你求知若渴,就像蚕看到桑叶似的,自学的同时还指导学生,经常带他们到宜兴实践。那时,当我们享受暑假时,你却顶着酷暑,带着学生,拖着几大箱陶艺作品,挤上火车,前往景德镇、北京参加比赛。机会从来都是垂青于有准备的勤奋的人,每次,你都能载誉而归。2000年,学校师生陶艺作品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引起轰动,一些展品甚至被驻华外国大使看中当作礼品带回国内。
此后,学校陶艺异军突起,高歌猛进,鼎盛时期曾经赢得“编写全国第一套初中《陶艺》校本实验教材及全国第一本高中《陶艺》实验教材、编制出版全国首部大型《陶艺》电子影像教材、创建全国首家中学陶瓷艺术博物馆”等八项桂冠,慕名来校参观学习者络绎不绝,而你又毫无保留地倾心传授,几年下来,你为全国17个省、市培训陶艺骨干教师600多人,辐射最远至青海、新疆等地,学校成为远近闻名的常州和江苏省陶艺教育中心。
这是你一手创造的奇迹,从无到有,从有到优,从一花独放到遍地花开。一树陶花在你的悉心培育下光彩熠熠,成为学校声名远播的三大特色课程之一,而这树陶花也绽放了你一生最美的笑容。
因为宣传陶艺,你我由陌生到相知,进而成为忘年交,现在想来,也正是陶艺,让我庆幸地陪伴你走完了你人生最后的快乐时光,而这也见证了我此生难忘的漫漫成长。
三年前,也就是在你退休前后,适逢学校创建四星、八十校庆等接踵而至,我从热闹的教学一线拔身坐到了你的对面。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我俩,若非隐忍坚毅,内心充实,一般年青人是忍受不了这份清净与孤独的。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你我放弃了寒暑假期,制展板、做画册、编校史、塑铜像……宵衣旰食,心无旁骛。闲暇时,我常常走到窗边,遥望着一墙之隔的窗外。那是一爿宅院,绿树成荫,人来车往,长者躺在竹椅上,燃着香烟,翻着报纸,脚旁的猫狗,懒洋洋的,似乎在午休,孩子们则在井边嬉戏,盖所谓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耳濡目染中,我逐渐明白,其实,心,沉静了,景致总会不期而至,尽管这些,都与工作无关,权当是工作之余的意外发现与自我慰藉,因为陪伴我们更多的则是披星戴月,挑灯夜战。你曾说,咱俩工作狂都是夜猫子。只是,岁月不饶人,六旬开外的你,身体状况不如从前,好几次熬夜,你先回家,我依稀听得出,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伴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幕中。
在那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办公室也时常爆出我们开怀的大笑,给空旷之地增添了生机,带来了人气。
你是典型的性情中人,嫉恶如仇,从善如流,你的朋友,无论老少男女,总能常常被你的热情与豪爽所感染。遇到不平事,你会愤然拍案,挺身而出;遇到困难事,你会古道热肠,鼎力相助;酒过三巡,你的成语脱口秀,妙语连连,字字珠玑,令人叹服。你下乡插过队,跑过供销,精通电焊,做过木工……记忆里,你无所不通。
你刚结婚时,经济拮据,就亲手制作了一对音箱当做见面礼,带到上海献给丈人,老丈人高兴地逢人便夸女婿聪明手巧。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热心的你发挥擅长,经常给人制作木工家具,闷热的夏天,你赤着膊给人装潢新房。一位老师新买一顶吊扇,不会安装,你很热心,主动上门,三下五除二,很快搞定。接通电源,摁下开关,电扇立即旋转起来,老师很开心地站在电扇下,却发现叶子是转的,就是没有风,你很纳闷,抬头一看,不禁大笑,原来电扇叶子朝上装反了。
七十校庆时,你为节约学校开支,突发奇想,亲手制作一个带发光体的感应设备,一旦有人走到展板面前,设备就会发光以示欢迎,成为校庆一大亮点,令人啧啧称奇。作为盟员,你亲手精心制作了瞿秋白雕塑向建党八十周年献礼,这尊塑像至今还陈列在瞿秋白纪念馆会议室。
两年前,我离开了学校,还记得吗,那天与你道别,相约,今后儿子学陶艺就交给你了,你拍着胸脯——这是你的标志性动作之一,说,ok,没问题!料孰,天不假年,这一别竟成了永远。
而今,你的许多忘年交已纷纷步入中年,而你却悄然化作了与陶花永远依存的那抔土,彼情彼景,纵有千言万语,却已蓦然隔世,令人唏嘘,情何以堪?
陶之夭夭,灼灼其华。陶花盛开的地方,有你一生最美的梦想,是你用心追寻的方向,有着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愿你在另一方沃土继续守望着那美丽的陶花园。(文:朱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