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限娱令】
说起影视剧的审查制度,广电总局真的要好好拜一拜乾隆,这位清史上著名的傲娇皇帝兼文青,首创了剧本审查制度,堪称“精神维稳”的开山鼻祖。作为资深戏迷,乾隆懂音律,会作曲,但就是这样一位懂戏爱戏的皇帝,一共禁了300多出戏,其中不乏许多名戏。
从帝国稳定的角度考虑,像《水浒》这种鼓动“造反有理”、“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戏曲被禁,完全可以理解,但像《西厢记》和《牡丹亭》这样的才子佳人戏被禁,怎么也让人想不通。这些歌颂爱情的戏曲既不反动,又不淫秽,完全没有被禁的理由。不过,乾隆不是凡人,他要站在帝国高度来考虑问题。
在乾隆看来,只要是爱情戏,就必然会出现男女调情的情节,这些情节“少儿不宜”,不利于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万一孩子们看了“荡魂失魄,暗动春心”,早恋或者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怎么办?
乾隆还严禁武打动作戏,像成龙和李连杰这样的动作巨星,如果穿越回清,肯定前途渺茫。那些含有凶杀暴力血腥场面的戏曲,在乾隆治下绝无公演可能,因为朝廷担心青少年辨别能力差,模仿能力强,会受戏曲蛊惑,走上街头舞刀弄棒,不利于社会和谐。
今天火爆荧屏的宫廷政治戏,在乾隆时期也属于禁演范围。在这类戏里,皇帝经常被塑造成荒淫无度、听信谗言、冤杀忠臣的昏君,这样的形象,显然与皇帝“高大上”的职业定位严重不符。那能刻画奸臣吗?也不行!因为但凡被定位为奸臣,其做人基本上没什么底线,酒色权钱,祸国殃民,一样都不能少,把这些败类搬上舞台,公务员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其实乾隆之前,朝廷也有禁戏令,但跟前任比,乾隆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光禁戏,还热衷于改戏。在颁布禁戏令的过程中,乾隆发现,很多经典好戏用他的标尺一量,都会被毙掉,如果简单粗暴一禁了之,可能会没戏可演。怎么办呢?改戏!
在创作新戏方面,乾隆投入了极大热情,他自组了一个戏曲创作班子,很多有文艺才能的大臣在工作之余,要兼职做编剧。在剧本内容、唱腔演技、服装道具方面,乾隆会亲自给出指导意见。这些宫廷戏,都是大制作,大排场,一位有幸看过宫廷戏的大臣说,宫廷戏的演出规模,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戏台有好几层,演员动辄数千人,很多大戏从头到尾演一遍,竟然需要十多天时间。
此外,乾隆首创了剧本审查制度,他要求地方官把好剧本上报给他,由他专门组建的审查班子进行修改,三观不正的,要端正,伤风败俗的,要净化,总之,要让普通百姓通过戏曲感受到朝廷满满的正能量。
乾隆时期的戏曲,因投入多,扶持力度大,可谓空前繁荣,但就因为有审查制度钳制,这一时期的戏曲题材单一,空洞乏味,能表现的主题,基本是喜庆、欢乐、祥和、太平这几种。这些内容因为无法反映现实,被后人批评为“虚张太平声势,点缀圣朝恩德,伪造天命天意,宣扬道学迷信”。
【清宫洋画师郎世宁和他笔下的瘦马】
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原名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担任宫廷画师。他画的马很有名,有一幅《百骏图》被列入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与《清明上河图》和《富春山居图》齐名。
郎世宁画马图有一个特点,马群里总会有一匹枯瘪如柴的瘦马,郁郁寡欢,分散在不起眼的角落,和那些壮硕的马匹形成鲜明对比。
后世鉴赏家们认为,这瘦马,就是郎世宁的自况。
郎世宁凭借过人的绘画才能,27岁进入中国皇宫,之后三任皇帝都对他青眼有加,赏赐不断。宫廷画师一般没有官职,但郎世宁却被封为奉宸苑卿, 赏三品顶戴。去世时,乾隆加恩给予侍郎衔,算是十分风光。
那郎世宁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一匹孤零零的瘦马呢?
这要从郎世宁为什么来中国说起,他是耶稣会传教士,千里迢迢来中国,是为了传教。他能顺利进入皇宫,和中国最高统治者对话,正好是传教的大好机会,但没想到的是,三任帝王都赞赏他的绘画才能,却完全不给他传教机会。康熙还曾苦口婆心地想劝他放弃传教,说“你怎能老是关怀你尚未进入的未来世界而漠视现实世界”。在他77岁时,他曾做过一次大胆的尝试。有一天,乾隆照常来看郎世宁作画,郎世宁突然跪下来,说了几句“我们的神圣教律”之类的话,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用黄绸包裹的耶稣会奏折呈上,两边的太监都吓坏了。还好那天乾隆心情不错,没发脾气,还向他解释了禁教范围,说传教士均有信仰自由,清朝只是禁止满人信教。经过此次事件,郎世宁每次入宫,都会被搜查,确保他没再带有此类奏折。
作为一个把传教当成最高理想的教徒来说,明明有很好的机会却无法利用,就好像一个人渴得快要死了,嘴边有清冽的泉水却永远喝不到,煎熬可想而知。
传教事业不顺带来的抑郁心情,艺术创作或许可以抚慰,但他的绘画生涯也充满挫折。在清宫中,他不得不把西洋油画画得如同中国工笔画,康熙仍说他的作品“虽然描绘很精细,但是缺乏神韵”,可在西方人看来,他的油画已经不中不西,不伦不类。到了乾隆时期,皇帝常常命令很多画师共同完成一幅作品,实际上是把画师当工匠,完全不尊重他们个人的艺术理念。
郎世宁的同事——法国传教士王致诚——在写给朋友的信中曾抱怨:“吾人所居乃一平房,冬寒夏热,实为属民。皇上恩遇之隆,过于其他传教士,但终日供奉内廷,无异囚禁,作画时颇受挚肘,不能随意发挥。”我们找不到郎世宁如此抱怨的只言片语,但他在清宫兢兢业业服务了半个世纪,他的体悟肯定更加深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笔下的瘦马,写尽了一生的失望落寞。
【传教士的上层路线】
中国是一个对私交特别重视的国家。对西方传教士来说,穿华服、说汉语、行华礼、读汉书,对他们的传教事业特别是人身安全产生的影响,远不如打点好与皇帝和高官的关系来得实际。所以,很多在中国混得开的传教士,都与皇家保有私人关系。
你可能会好奇,传教士整天伺候皇帝,还怎么传教,这其实是一种策略。在中国呆久了,传教士们发现,要想在中国干成点儿事,必须得到高层支持,所以要走上层路线。从利玛窦开始,传教士都特别注意维护与皇帝和高官的关系。
在官场上混,最重要的是,“我上面有人”。意大利传教士汤若望,因为分秒不差地预测了一个月以后的日食,受到多尔衮赏识,顺利当上清朝钦天监一把手。除了多尔衮,汤若望的上面,还有孝庄皇后。汤若望治好过孝庄皇后的病,与孝庄皇后有很好的私交。顺治登基的庆祝宴会上,孝庄皇后把自己的手镯送给汤若望,以示感谢,同时提出要做他的义女。彪炳清史的国母认一位洋人为义父,这在中国历史上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为这层关系,顺治皇帝从幼年起,就叫汤若望“玛法”,也就是“祖父”的意思,汤若望出入清宫,可以不用太监通报。汤若望晚年被陷害,以75岁高龄被判凌迟处死,但孝庄皇后出手捞人,汤若望得以保全。
在清宫中,同样混得风生水起的,还有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南怀仁不仅掌管钦天监,而且是康熙的老师,他最受皇帝欢迎的,是他的军事工程师身份,他会造火炮,而且引进了欧洲最先进的瞄准系统,他设计的火炮,无论是设计水平还是制作工艺,都超过了欧洲。在南平三藩的战争中,这些武器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南怀仁备受康熙赏识。
可以说,在清廷混得好的传教士,都有技艺傍身。这些技艺巧思,中国人没有,所以很容易被皇帝接纳。更重要的是,相对于传教士的敏感身份,科学家和艺术家这样的身份,不容易被皇帝忌讳。南怀仁在给罗马教皇写信时特别提到,能把上帝送进中国人内心的,只有科学。为了向中国皇帝投其所好,派往清朝的传教士,大都精通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型。
康熙以后,实行严厉的禁教政策,特别是乾隆时期,传教士动不动就被驱逐,甚至人头落地,腥风血雨。只有呆在京城为皇帝服务的传教士,才会被网开一面,不受殃及。对此,传教士有着清醒的认识,“首都的传教事业之所能够幸免于难,则是因为受惠于在京传教士所拥有的技艺以及皇帝对他们的保护”。这也是京城传教士为什么要时不时向乾隆推荐新的传教士进京,通过进贡和向皇帝提供服务从而赢得好感的重要原因,这样做,可以让皇帝“即便不是支持我圣教,至少也是不再迫害他”。
【康熙PK路易十四】
作为史上最强大的东方皇帝和西方君主,康熙和路易十四有很多共同。两人都是少年天子,路易十四5岁即位,康熙6岁登基。亲政后,两人都是战功赫赫,治国有方。两人同样精力过人,兴趣广泛,路易十四每天工作6到10小时,康熙在位61年,除生病和重大节庆之外,几乎无一日不听政。康熙开启了康乾盛世,路易十四建起了法兰西科学院,让法国成为欧洲的文化中心,同时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
如果康熙和路易十四PK一下,谁更厉害?两人终身未曾谋面,不好比,但两人之间有过一次不动声色的较量,胜负分明。
首发出招的是路易十四。1687年,路易十四派耶稣会神父白晋出使中国,拜见康熙,送上很多礼物。表面看,这是英雄惜英雄的友好姿态,实际上却是一招制敌,路易十四想让白晋说服康熙,信奉天主教。用宗教征服康熙,也就等于征服了中国,征服了东方。而同时征服了东西方,路易十四就是世界之王。
没想到,康熙举重若轻,将进招化为无形。更乌龙的是,白晋不但没有游说成功,而且把自己赔了进去。他被康熙的魅力折服,毅然决然地跳槽,拜在了康熙门下。1697年,康熙“反聘”白晋为钦差,回到法国,宣扬中国的物华天宝,赫赫天威。
白晋为康熙打工,相当尽心尽力。首先,他很重视领袖的形象建设,精心编撰出版《康熙帝传》,描述中国的强盛富饶和康熙皇帝的不同凡响,说康熙“具备天下所有人的优点,在全世界的君主中,康熙帝应列为第一等的英主”,他毫不客气地把路易十四排在了康熙后面。其次,白晋在法国为康熙搜寻人才,召集到一批学识渊博的传教士和科学家。
由此看,康熙和路易十四大PK,谁胜谁负,已是明明白白。
有意思的是,路易十四胸怀十分宽广,虽然赔了特使又折兵,但并没有嫉恨康熙,反倒对中国产生了强烈兴趣。他在凡尔赛宫,用从中国进口的瓷砖,为情妇建了一座模仿中国建筑风格的宫殿。他的弟弟奥尔良公爵,策划过一场中国风格的晚宴,路易十四身穿中国服装,坐着中国轿子出场。
路易十四在欧洲皇室中,起着时尚代言人的作用,他成了康熙的粉,到处展示中国文化,整个欧洲随之效仿。从政界到文化界,从贵族到平民,都沉醉在对中国话题的狂热之中。人们争着读那些关于中国的书,巴黎街头出现了中国轿子,贵族家庭也以摆设中国瓷器来炫耀地位。贵妇们聊的都是中国制造,身上一定有着中国丝绸,高跟鞋面上是最当季的中国风格图案。这场“中国热”,一直延续到18世纪晚期。
两位国君惟一一次交手,东方帝国大获全胜,但这也是清廷和法国交锋的惟一一次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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