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母校随想

75届校友 茅建中 

——欣闻母校将搬迁，速约同学重回阔别了43年的母校探访。慨叹之余，遂掬思绪浪花，定格成随想，与校友分享。 

一、跑道 

盘桓在塑胶跑道上

我低着头不肯离去

我不在赞赏跑道的进化

而在凝望边缘处

那黛绿色的缝隙

 

缝隙中，我看到塑胶下

静静躺着煤屑铺设的老跑道

43年前，它------

布满了我钉鞋扎下的坑痕

渗透了我淋漓浑浊的汗水

珍藏着我电一样飞逝的身影

回响着我冲刺时雷一般震天的咆哮

 

二、操场

  ——致A同学 

操场西南一隅

小草们统一着装

时而在风中摇曳袅娜的舞姿

时而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我们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如它们的祖辈葱茏而又淘气

 

当年，它们的祖辈在操场上

摊开一张平整松软的绿席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我和你，躺在绿席上背单词

 

累了，我侧过身

对你聊起遥远的明日

顺便捡一根细草

咀嚼根上的甘饴

 

而你，放下书本

望着白云从远方飞去

沉吟半晌，才动情地

笑谈起明日的明日

 

我们聊得那样舒心惬意

但谁也没提到

明日的明日，再明日

——今日

 

 

三、握手

——致B同学

拍完毕业照

就想和你握个手

我刚要伸出

你就被老师喊走

 

于是，我伸了43个春秋

今天，才撩到你的手

我紧紧握，左右晃，上下抖

就想握到那难忘的手

 

记得教室门上露出半截钉头

同学怕扎破衣裳绕着走

是你从容地迎上去

抬起了拿着石头的手

 

支农劳动中

一位女生滑倒在垄沟

你稍一迟疑，便毅然走去

在嬉笑和怪叫声中伸出援助的手

红着脸扶她站起

还把甩落的三梱稻草压在自己肩头

 

遇见两个男生怒骂举拳

其他人都退闪左右

是你奔过去伸出有力的手

剑一般插入四拳

化解了一次带血的斗殴

 

你的手，是普通的手

提问抢答不见高举

期末领奖没有抬过

但却是校园里我最想握的手

 

 

四、合影

——看毕业和回校时的合影有感

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同样的命运

让我们聚到同一个镜头中来

每个额头象蓝天晴朗辽阔

却依稀弥漫一抹淡淡的雾霭

每缕目光如山泉明澈澄碧

又仿佛流泄一脉隐隐悲哀

 

大家知道，摁下快门

就要在这里挥手分开

或打起背包去广阔天地

或到父母单位等待分配

奋斗的起点就在脚下

灿烂的希望却在云雾之外

 

学校和老师传授文化

却没教会我们作强者的姿态

生活是无根的方程

任上下求探，仍无法解开

 

我们象浊流里的浮萍起伏颠簸

如乱风中的落叶蹀躞徘徊

纵然有饱满的青春力量

也难展靓丽的青春风采

我们没有希望，没有快乐

也没有渴望的爱

 

然而，社会是一所最好的学校

苦难造就了我们坚强的一代

当历史翻过动乱的一页

我们解缆扬帆

驶向百舸争流的苍海

 

多少个春夏在书山里不懈跋涉

多少个日夜在技术上攻城拔寨

风雨荡涤昔日的青涩和软弱

烈日熔铸强者的脊梁和膝盖

 

我们巡迥在隆隆轰鸣的织机旁

我们搏击在风诡云谲的商海

我们在办公桌前日理万机

我们大踏步登上大学讲台

 

改革开放的硕果里饱涵我们的汗水

共和国的旗帜上飞扬着我们的豪迈

我们有了希望，有了快乐

也有了渴望已久的爱

 

如今，我们抖落奋斗的尘埃

又聚到毕业留影的地方来

额头不再平亮但扫尽了雾霭

目光不再明澈但滤掉了悲哀

胸宇间饱藏咤叱风云的故事

心灵中萦绕着对母校的挚爱

 

同样的命运，

又让我们聚进同一个镜头中来

镜头中，我们昂首挺胸喊一声：

母校:你培育的75届高中(三)班毕业的学生来啦

我们是~强~者~归~来~

 

 

   五、驮

  ——来自C同学的心声

晚霞燃红了西天

我们帮公社收完稻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

迈着铅一般沉重的步履

 

蓦然，顽石和脚开个玩笑

我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脚崴忍疼，踮步艰行

如折翅的孤雁渐离群体

 

这时，您，叶老师

回来扶住我的手臂

盘问受伤的细节

蹲下您——让我最敬畏的身体

 

我伏在温暖的背上

浮现儿时的记忆

一样的宽阔舒坦

一样的烟草味刺鼻

 

伏在父亲的背上多么幸福

而在您的背上顿感局促焦虑

你是驮一个壮实的青年

而父亲是驮三岁的孩子

 

我不是您物理课堂上的翘楚

为不谙牛顿定律深感愧恧

但我极力回想力的原理

以图减少地球对我的引力

 

你佝偻的背脊象物体的斜面

我就是搁在斜面上的物体

为了减轻斜面的载荷

我搜索公式，调整姿势

 

蓝天驮不动晚霞

彩云向地平线坠去

我微调胸腹，减少你背的受力

重心却移向你的手臂

 

你只把负荷往上轻轻一掂

我的胸腹又贴近了你的背脊

我听到你如牛的喘气

颈脖上挂下椭圆的汗滴

 

坎坷的路上垂直颠簸

繁忙的车流里左右躲避

驮到家时不肯进门稍息

我直楞楞看着父亲般的背影远去

 

这是师生间多么伟大的爱呵

我眼里闪烁滚烫的感激

你背我一回，从此

我用思念驮载你一世